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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的《发条橙》

2000-03-29 来源:中华读书报 周大新 我有话说

刚翻开安东尼·伯吉斯的《发条橙》时,我感到了恶心,书中那种对青少年在街头作恶的赤裸裸的可怕的描写,让我的胃开始翻腾,一种想呕的感觉控制了我。我还从来没有读过如此直白写“恶”的小说。不过,随着目光在书页上的不断下移,那种恶心的感觉在不断减轻,到我读完全书的时候,不仅不再想呕,胸腹里还有一种奇妙的舒畅感,就像刚吃了一种可口的美味。当我仰靠在沙发上回忆书中的内容时,我不得不在心上承认,安东尼·伯吉斯的确是小说界的一个高人,他的《发条橙》是一本有着奇妙魅力的作品。

把男孩的青春期躁动夸大到极致,把人生这一阶段可能发生的破坏图景一览无余的展现在人们面前,是《发条橙》的奇妙魅力之一。《发条橙》是一部着眼社会问题的幻想小说,因为是幻想小说,在写法上就更少受约束,作者充分利用了这一点,把男孩青春期躁动的极致状态捧到了我们面前:殴打老人,强奸妇女,入室杀人,拦路抢劫,吸食毒品,诱奸幼女,欺骗父母,互相残害……读者在心理遭受刺激引起恶心恐惧的同时,对人生这一阶段的认识也自然会深入几分,同时,新的阅读期待也随之产生;社会将怎样对待这一批就要成人的满身“恶”气的少年?

对后现代社会图景进行想像性描述,把后现代社会的可能发展方向呈现出来,是《发条橙》的又一魅力所在。后现代社会对我们这些正向现代化社会迈进的中国读者来说还很陌生,它究竟是一个什么样子,会向哪个方向发展,我们很多人还说不清楚,安东尼·伯吉斯在小说中对后现代社会的发展做了想像性的描述:人类已经在“月宫”上建立了定居点;地球上的环球电视转播已经形成了电视文化;政府可以用生物技术来改造罪犯;人们已经不大看报,书本要撕掉;社会要通过招募小流氓当警察来对付小流氓的犯罪;依赖社会施舍的老人们会成为恶势力的帮凶;除了小孩、孕妇、病人,人人都得出去上班;所有监狱必须腾出来关押政治犯;反对党还存在,并举行选举,但当政者总是连选连任……这一幅幅想像的图景让我们对未来充满了忧虑和疑惧,这份忧虑和疑惧又迫使我们想不歇气地把书读下去。

在对男孩成长过程的描述中揉进深刻的哲学思考,把技术社会与人的意志自由的对立表现出来,是《发条橙》的最大魅力所在,这本书表面上讲的是一个生活在未来某时代的英国社会,酷爱贝多芬的少年由十五岁到十九岁的成长经历,讲他怎样残暴嗜血,无恶不做,因此进入监狱;在监狱中经过生物技术洗脑,对暴力产生了条件反射,哪怕想到暴力也会引起痛苦不堪的生理反映,已无从作恶;被放回社会后,只能任人欺负、觉得生不如死,遂跳楼自杀;随着政治风向的转变,自杀未遂的他又被通过生物技术消除了条件反射,恢复了意志自由,他于是又开始了胡作非为;直到有一天他厌恶了暴力,渴望娶妻生子,过平静的生活。但在这个故事背后,作者要思考的却是在技术社会里人怎样保持意志自由的问题。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都越来越依赖技术,这种依赖的结果,会不会对人的意志自由造成防害,是作者通过他所讲述的故事提醒我们的问题。一个人如果失去了选择生活道路的自由,成为技术社会制造的受机械规律支配,身不由己行动的发条人,那人的生存还有没有意义?这种关于人的发展和生存意义的思考,必然会以它的哲学思辩魅力吸引住读者。

音乐在小说中的频繁出现,把音乐作为一种原罪的隐喻,是这部小说又一个具有魅力的地方。小说中的主人公听音乐能听出一种胜过“合成丸上帝”——毒品——的痛快,伴随着美好的音乐,他面前出现的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躺在地上尖叫着乞求开恩,而我开怀大笑,提靴踩踏他们的面孔。还有脱光的姑娘,尖叫着贴墙而站,我的肉棒猛烈冲刺着。当音乐升到最高大塔的塔顶的时候,我双目紧闭、切切实实地爆发喷射了……把音乐作为恶行的诱发剂,我在文学作品中还没有读到过。音乐一向被我们视为美好的东西,在安东尼·伯吉斯这儿却成了一种原罪的隐喻,这种奇特的构思的确令人惊奇。

好的奇妙的小说里总是有别人没写过的东西,有别人没用过的技巧,有让人惊奇的地方,《发条橙》做到了这些,我因此而喜欢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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